你要選台北市長嗎？

李木通問︰柯醫師，大家都在問，你要選台北市長嗎？

◎公孫樂 / 文字整理

柯文哲醫師答︰這有標準答案！我沒有說一定要選，也沒有說一定不要選。不過，我常說︰Chance favors the prepared mind.機會屬於有準備的心靈。就像我騎腳踏車環島之旅，其實那也是一種準備工作，但所謂「準備」，並不是準備選舉的意思，而是我所說的「讓心靈有所準備」。我的想法是，這個社會因為有我而更好，我不是來亂的。所以選跟不選，應該倒過來說︰Are you ready? 因為究竟有沒有辦法勝任下一個任務，我必需先確定，所以先要準備。別人問我說︰你到底要不要選？我回答說︰我早就在選啦！聽的人都會嚇一大跳，說我怎麼選呢？我說我已經在準備。我在做心理準備。活在世界上，凡事都要有備而來。所以歷史上的諸葛亮，「隆中未出，天下已三分」，正是這個意思。

問︰已經有人將你當成假想敵了？

答︰早就有啦！不然為甚麼一下子監察院，一下子調查局。我今晚在台灣會館就要講這個，因為這正是台灣政治的危機。

問︰聽說你的祖父是二二八受害者？

答︰是的。我常說，台灣四百年來，有文明，沒有文化。為甚麼呢？在中國，改朝換代，對百姓來說，只是改變繳稅的對象；但是在台灣，每當改朝換代，人民就換了繳出靈魂的對象。台灣的改朝換代，不但文化不同，而且是新朝非常仇視舊朝。像清朝來統治台灣時，連服裝、髮式都需改變，才有所謂「留頭不留髮」這樣的事；當日本人來的時候，叫台灣人是「清國奴」，這是極度侮辱的稱呼；而當國民黨來的時候，他們說台灣人是「日本帝國主義的走狗」！更慘的是，台灣人長久以來，改朝換代的時候，先要自我侮辱、批判一番，才能在新政權之下茍延殘喘的活下去，這是很悲哀的事。

我活到五十三歲，現在很能體會阿輝伯說的「身為台灣人的悲哀」。我阿公的故事就是一個例子。我阿公一出生(1895)就是日本人嘛，這是他的錯嗎？他一生就是認真的認同日本文化，他念台北師範學校，當過督學，我阿嬤說我阿公「戴金線、佩金劍」，他是日治時代長大的好國民呀！只是他五十歲時，他的價值體系、他的文化觀全部崩盤了，因為「光復」了，國民黨來了！結果他反而變成「日本帝國主義的走狗」。他的世界全崩了，他沒辦法接受，所以常說「狗走了，換豬來了」，結果，愛講話的下場就是「出問題」了。

不久前，媒體報導說我可能會參選台北市長。我八十二歲的老父親特地從新竹來台北找我，他告訴我說︰「二二八時我失去了父親，我可不希望再失去兒子！」

我聽了這句話，心裡真是難過。說實在的，台灣的政治，或說中國的政治，簡直是幫派的特許行業！我們都在台灣長大，應該都記得小時候爸爸媽媽告訴我們︰「囝仔郎有耳沒嘴」、「囝仔郎飯可以亂吃，話不能亂講」、「不要沾政治」。所以政治只是那一撮人可以幹而已，這不是幫派特許行業是甚麼？

我們說民主就是「為人民所有」，台灣哪是「為人民所有」？只是一小撮人所有罷了。

所以我父親的那句話讓我感傷，這也是台灣的危機，因為台灣的政治並不是為人民所有，而是少數人所有，一小撮人、一個幫派所有罷了！

我更要說，台灣的政治是黑道和黑道豢養的文人包辦的行業。我在台灣時曾很露骨的說，馬英九以前是黑道豢養的文人，現在他已變成黑道老大。

問︰說得是呀，現在白狼張安樂也回台灣了，他們已經掛鉤了不是嗎？

答︰沒錯，馬英九現在已經坐大為黑道老大，白狼則成了他豢養的小黑道。

問︰聽說你念醫科是你父親的決定？

答︰其實我念醫科和228有關係的。228事件時，我的阿伯已經考上台大醫科，我爸眼看父親被抓，哥哥念醫科也不能中途輟學，所以我爸爸念完新竹中學初中部之後，就去念新竹師範，新竹師範是公立學校，是免費的。我父親有九個兄弟姊妹，他就承擔起養家的責任。我父親那一輩的人，都能念到博士，學有所成，只有我爸爸沒有機會念大學。所以我念醫學系，應該是為我爸爸「扳回一城」。

對我父親來說，228不但是國仇家恨，最重要的是他的機會就這樣被剝奪了！

問︰聽說你娶妻是媽媽替你去相親的？

答︰不錯呀，第一、這世界上誰最了解你？媽媽呀！世界上誰對你最好？也是媽媽。所以媽媽替你選的你還怕甚麼？

問︰所以你鼓勵年輕人由媽媽相親決定嗎？

答︰自由戀愛當然可以啦，不過如果是媽媽幫你選擇，也一定不會太差吧！

問︰你說過，聰明的人念醫，會變笨，而笨的人念醫會更笨，這是怎麼說呢？

答︰很簡單呀，念醫科每天光是記那些解剖名詞就讓你「凍憨」啦！台灣人最聰明的一群都跑去念醫學系，這是有歷史因素的。日本人統治台灣時，就是不讓台灣人念法律、政治、經濟，甚至連工學院都不准台灣人念；國民黨統治台灣，繼承了日本人這一套，所以有一百年的時間，醫科是台灣讀書人的第一志願，這在全世界來說是一個非常特殊的、獨一無二的現象。

醫師是最「無害」的，他的天職就是救命，沒有政治色彩的。而對統治者來說，讓聰明的人念醫科，就讓他們變笨，而笨的人去念又變得更笨，這就很好統治啦！

問︰台灣民主運動中，念醫的人出來當領袖的好像不多？

答︰蔣渭水之後就沒了嘛！從美國回台灣的沈富雄也是學醫的，不過還不能算很特出。

我觀察，過去二十年來，中國的政治領袖，除了李克強是北大法律系的之外，他們的政治層峰多來自工學院的；反觀台灣，從李登輝之後，都是法律系的。律師的問題就出在於他不是為了是非對錯，而是為了辯贏或辯輸而已。所以我不客氣的說，馬扁十六年合起來就是一個「騙」字！都只在耍嘴皮而已。像那些Call-in節目，也都只是在耍嘴皮。
所以，如何建立一個以是非對錯來定輸贏的政府，是台灣最迫切的任務！

問︰你說若要選，就要以文化為手段。請說明一下。

答︰有一本書叫「創新者的曙光」，裡面說，就企業來說，若不改變比賽規則的話，誰會在商業競賽當中獲勝？當然是規模最大的公司，因為最大的公司累積最多的知識和經驗，除非把位子改變。所以，美國的Garage Industry，像HP, Apple, Microsoft，因為有全新的思想，建立全新的制度，於是全盤改變了競賽的結果。

拿台北市的選舉來說，如果以傳統的選戰來看，我曾說︰叫一隻狗來選都會贏，何況是叫一隻豬，因為豬比較大。雖然話有點粗魯，不過事實就是如此。

問︰有人說叫一只籃球來選他們也會贏？

答︰更有人說國民黨贏面太大了，即使拿個西瓜，把綠皮漆成藍的也會贏！

所以，說明白點，綠營若要贏，必定是「置之死地而後生」的情況。如果會贏，還輪得到我？一定是覺得贏不了，才會來找我選。

但是對我來說，我有一個想法，因為不會贏，所以可以完全按照我的想法，用最Break through的方法來打選戰。

想贏？台北市綠營的基本盤就43%，那已經是極限的數字，光這個現實就贏不了。不過，如果不以當選為目的，既然這個國家因為有我而變得更好，我不是來亂的，所以選戰就是以選民為目標，可著力之處就多了。

問︰你的意思是在選舉過程中，用文化的手段來教育民眾、改變民眾的想法？

答︰沒錯。蔣渭水在1921年的「臨床講義」就講過，台灣是文化低能兒。他說病人叫「台灣」，診斷︰文化低能。

台灣從1885年建省以來，就是全中國文明最高的地方，GDP也是最高。國民黨常宣傳說，是因為從上海帶來的大批黃金才讓台灣變得好起來，根本是放屁！

對應蔣渭水的話，也就是說，台灣有文明，但沒文化。

我念台大醫學系的時候，我的同學是建國中學第三名畢業的，可是他卻不知道宜蘭和花蓮哪一個在北邊。因為我們念的歷史地理課本裡沒有呀！所以我們高中畢業的時候，不知有大安溪，我們的夢裡面只有長江和黃河，根本不知大安溪、大肚溪、濁水溪在哪裡。

這就是台灣政治所造成的實況，有文明沒文化。台灣人不知道台灣的歷史、台灣的地理，這是多荒謬的事。講明白一點，國民黨就是不讓你當台灣人嘛，台灣人只能當奴隸嗎？

田朝明醫師生前出了新書，許多人去恭賀他，他卻罵說︰你們高興甚麼？奴隸生出來的還是奴隸！我們台灣人一直在當奴隸啊！

問︰你說蔡英文去年總統大選輸了，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她說了「台灣共識」，但卻沒有內容。請你說明一下。

答︰若提到「九二共識」，大家都會知道是所謂「一中各表」，雖然那是個謊話。2012年總統大選，馬英九已經當過八年的台北市長，又當過了四年總統，馬英九多爛選民不曉得嗎？但是大家不曉得小英多好！

蔡英文說「台灣共識」，可是我不知道台灣共識究竟是甚麼！所以2012年大選輸了是「賽局理論」裡說的，選民對確定的爛很清楚，但對不確定的好，卻不敢搏下去。在大環境還很好的時候，大家也許還有膽量換人做做看，但環境惡劣的時候，選民反而不敢冒險，何況台灣面對的是中共的武力威脅。

我們讀書時，書裡說孫中山「推翻滿清，建立民國」。其實，推翻是有，建立卻沒那回事！意思是，「推翻」不保證能「建立」。所以台灣的反核四運動，只有反對，並沒有解決問題。所以我說「九二共識」的「一中各表」是錯的，那麼妳的「台灣共識」是甚麼？先要說清楚講明白嘛。

最重要的是，要先建立台灣的基本價值。

從台灣來的人，經過美國海關時，官員問︰「Where are you from?」我們不管藍或綠都會回答說︰Taiwan，絕不會說︰China。但如果繼續問︰What is Taiwan? 問題就大啦。台灣在不同的族群、不同的政治立場的人就各有不同的解讀了！

所以要說台灣共識就要先解決 What is Taiwan 這個問題。

問︰所以你主張「台灣共識」就是「民主、自由、法治、人權、關懷弱勢、永續經營」？

答︰我認為「民主、自由、法治、人權、關懷弱勢、永續經營」是六項台灣的基本價值。一個分裂的社會，若要它團結，要嘛有共同的敵人，要嘛有共同的利益。以前台灣社會的「共同敵人」是對岸的中國，我們聯合美日，對抗中國；但是現在台灣馬政府的基本政策是「親美、友日、和中」，變成台灣沒有「敵人」，難不成把菲律賓當成大家共同的敵人？

團結一個分裂的社會，「共同的敵人」並不是好的方法，因為國家不能建立在仇恨上面，所以要尋求「共同的利益」。而台灣的共同利益究竟是甚麼，就是台灣共識啦。我已經替小英準備好了台灣共識的內容，也就是「民主、自由、法治、人權、關懷弱勢、永續經營」這六項基本價值！

當我們回到這樣基本價值，就沒有藍綠之分，就能凝聚出團結的力量。

當中國說「在一個中國的前提之下，一切可以談」，我們的回答就很簡單︰在「民主、自由、法治、人權」的前提下，一切都可以談。

問︰是不是應該加上「台灣是主權國家，台灣前途由兩千三百萬台灣人民決定」？

答︰其實「民主、自由、法治、人權」就已經都包括了這些啦！民主就是國家為人民所共有；自由就是人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。

說到恐懼，那就是為甚麼我說台灣政治在退步。黨外時期，捐錢的人把錢丟到台上，不願也不敢拿收據，因為捐錢的人怕，捐錢的人會恐懼；這種場景現在又出現了！

最近我推動「酒駕防治基金會」，企業界人士願意捐錢的人很多，但是他們卻不敢具名，因為他們怕國民黨不高興、怕阿共仔不高興，大家怕得要死。

回到前面的問題。在我看來，台灣在「民主、自由、法治、人權」之下，統、獨根本不是問題，我們只要落實基本社會價值就能完滿。至於「台灣前途由兩千三百萬人民決定」，那不就是民主的精神嗎？

所以對核四問題，「永續經營」這個基本價值就是一個很好的標竿。如果只考慮二、三十年，那核四就該建，但如果著眼一百年，核四就不應該蓋！

與其講一大堆空話，不如落實台灣社會的基本價值，讓全體台灣人都確認、擁抱這些基本價值，就能夠解決台灣面對的問題。

不是有高鐵、捷運或甚至太空船，這個國家就是個文明的國家，而是要有社會的共同價值觀。建立台灣的基本價值，我要強調，這是當務之急！

問︰再回頭問這個問題︰你目前選或不選的傾向如何？

答︰對我來說，選或不選都不是問題。我說我每天已經都在選舉，其實我要把選舉當做是一種傳教，所以我每天都在傳教。

李登輝曾說過︰天下之大，非一人所能獨治。在舊中華文化的思維裡頭，我們常常幻想哪一天會出現一位救世主，像摩西一樣帶領我們，但這是不可能的。其實台灣的政治人物應該都要有一種新的思維，將來的政治人物應該要像傳教士，擔任思想傳遞的角色。

李木通︰所謂「上醫醫國」，我們都希望柯醫師不只醫人，應該出來救台灣！

柯文哲︰我很喜歡巴斯德的名言︰Chance favors the prepared mind，所以我隨時準備好自己就是。

我在急救病房的大徹大悟就是︰人生的結局只有兩種︰一個是插管，一個是沒有插管，最終都要死亡。沒有人會把死亡當成人生目標，人生只是個過程。當我們這樣想的時候，就可以敞開心胸去做準備，然後 Do our best !